文：曾凱菲

在澳門，有個每到年尾老闆會請夥記食團年飯的傳統習俗。飯局上，員工都不敢從容，怕要被請吃“無情雞”(被裁員)。2008年聖誕節前，威尼斯人澳門股份有限公司向6,800名員工送上“瘦身餐”作聖誕禮物，加上澳門銀河娛樂裁員270人，澳門皇冠對3,700多名員工實施“四選一”方案，單是博彩業就有逾萬名員工受影響。此前，威尼斯人已叫停金光大道第五期、六期工程，總共裁減11,000名建築工人。陣陣寒風連續襲來，職場中人均感這個冬天特別冷，日子不好過。

進入新的一年，打工仔滿懷憂慮：飯碗能否保得住？

瘦身餐接踵而來

從2008年9月起，全球金融海嘯爆發，加上“自由行”簽注收緊，澳門無法倖免不受影響，一些企業的人力招聘凍結，隨後不斷有裁員或變相裁員的訊息傳出，風聲鶴唳。打工仔的臉上少了一些笑容，添上了為保飯碗而帶來的憂愁。尤其是博彩從業員勞動市場因為幾家博彩企業的瘦身方案觸發連鎖效應，裁員潮由娛樂場蔓延至其他部門。

據統計，整個博彩業單薪金開支一年就達86億元。如果營收不理想，企業就有很大的壓力。早在去年6月，“自由行”收緊的影響尚未浮現前，澳門銀河娛樂宣佈以精簡架構為由，在下屬金都娛樂場和總統娛樂場裁減約270名員工，下至莊荷、保安，上至場務經理、場務主任、莊荷主任等中層管理，成為澳門特別是博彩業首宗大批裁員的企業，觸發極大的社會迴響，開始震驚了以往不曾為前景憂慮的博彩從業員。

迄今為止，6家賭牌公司中已有半數公佈裁員或減薪方案。去年9月底，澳門皇冠向3,700多名員工推出“四選一”減薪方案，讓員工在四個方案中選取一個，內容包括：一、每月兩天臨時無薪假期；二、無薪長假；三、家庭生活假；四、培訓後快速晉陞計劃。該企業希望通過計劃推行至2009年5月31日，待路氹新項目“新濠天地”落成後吸納現職員工，以減薪代替裁員。在此之前，有消息指皇冠已裁減200名提供假學歷或經常請假的莊荷，但皇冠對此表示否認。據皇冠員工表示，2008年初公司已要求他們工作時間減半，工資當然因工作量減半而減半。“四選一”方案比開一半工要好，所以大部份員工都答應了。最後，這個減薪方案獲得勞工局的允准，避免了大規模的裁員。

在博彩業，大規模的裁員已有先例：金沙因為融資出現問題，9月停止金光大道第五期、六期工程，宣佈裁減5,000名內地建築工、4,000名香港建築工和2,000名本地建築工，總人數達11,000人。這一波裁員後，又傳金沙12月中裁減2,000名工程部和餐飲部外勞，金沙沒有就此傳言回應。但據內部員工透露，同事中有外勞合約期屆滿後不被續約，等於透過少數或個別不續約，變相實施裁員行動。

裁員潮波及周邊

12月23日，同屬金沙集團的威尼斯人澳門股份有限公司稱為控制成本，要求6,800名荷官、賭場主任等縮減每週工作時數，由每週工作48小時縮減至40小時，即每週多放一天無薪假期，每月累計多放四天無薪假期，並把茶資納入基本薪金，減幅比皇冠高出近一賠，達16.6%。以莊荷一般薪酬約14,000元計算(未扣減公積金前)，減薪後月薪只有12,000多元。包括金沙、威尼斯人、四季賭場的前線工作人員，如角子機場務員、角子機場務主任、荷官、監場主任、賬房出納員、主任、高級主任、娛樂場計算出納員、主任、牌房主任等，無不受到影響。公司還於12月23日要求員工簽署同意書，希望速戰速決。其後，經工會介入交涉，威尼斯人答應將減薪幅度下調至13.3%，並承諾不會以同一藉口裁掉已簽署減薪同意書的員工，短期內不會有裁員計劃。威尼斯人還答應，在減薪9個月至1年後檢討成效，事件擾攘近10天後才劃上句號。

除正式宣佈瘦身計劃的3家博企，餘下的3家似乎沒有任何行動，但傳言澳博、永利也悄悄地進行小規模的變相裁員。澳博從去年9月開始，要求年屆退休的莊荷退休，又加強了對員工的執勤評核，開除態度欠佳的員工，人數可能達數百人。永利則傳出從12月起鼓勵員工放無薪假，更有計劃裁減1,000名員工。至於美高梅金殿暫時未有任何減薪、裁員、要求退休和加強工作評核的消息，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嗎？

博彩業作為澳門的龍頭產業，過往以高薪吸納人力資源，間接拉高勞動市場薪酬，很多企業都是“睇佢頭”。去年博彩業的裁員潮中，單是正式公佈的金光大道工程被裁的建築工就超過11,000人，這股裁員潮正產生連鎖效應，蔓延至相關行業。澳門博彩企業員工協會總幹事談寶容認為，澳門的企業真正受到金融風暴的影響未必如此大，就業市場所籠罩的低沉氣氛，明顯系博彩業先後出現三次裁員、減薪事件引致。

賭廳裁員潮，首先是襲至與其相關的行政部門。有開“發財車”的司機說，公司近期對他們加強執勤抽查和評核，稍有差池，立即發警告信。同樣的情況，在澳博旗下的賭場也有出現，有莊荷表示，公司數月來加強對莊荷的評核，已炒掉數十名莊荷。因為有些賭廳生意大幅縮減，不得不結業，於是除莊荷被裁之外，行政工作人員也不幸在農曆新年前被解僱，甚至連醫療室的醫護人員也陷入是次裁員潮。

裁外勞力保本地

談寶容指出，其實，不計3家正式公佈裁員和減薪計劃的博彩企業，也有超過1,000名莊荷或賭場相關的員工被解僱。2008年12月底勞工局官員表示，裁員和減薪潮暫未蔓延至其他行業。由於莊荷沒有外勞，才會成為首批犧牲品。對個別或零星的裁員行動，當局又知道多少呢？

她認為，銀河裁員和其後兩家博企減薪事件的性質大有不同。銀河是屬於管理不善，由於莊荷是賭廳所聘用，當賭廳結業時莊荷自然被遣散。皇冠和威尼斯人則由於賭客減少，需要通過減少支出節約營運成本。

“博企雖然收入相比以前有所下降，目前仍有利潤空間，而且博企享受了傾斜的政策，應承擔企業責任，不需要太快透過瘦身減少營運費用。”談寶容說，接連發生博企裁員、減薪事件，是政府在首家博企出現類似情況時監管不力，以致其他博企效尤。

她表示，事件中，政府可以透過行政手段，以削減外勞政策向博企施壓，更加不該批準有外勞的職位減薪。

特區政府去年4月宣佈將趁博彩業進入調整期，重新檢視博彩業發展規模和正在申請的項目。這邊廂檢視計劃未有出台，無奈那邊廂一半博企積極推行瘦身。談寶容促請政府應趁這個整固期，因應博彩業變化重新檢視博彩業的發展，並透過削減外勞保住本地員工飯碗。

據勞工事務局統計，約有23,000多名外勞從事博彩業，其中建築工達15,000人，自金光大道第五期、第六期工程停工至去年12月，有約1萬多名外勞離澳，外勞數字由高峰時的105,000人，回落至80,000至90,000之間。

除了外勞，本地員工也並不“安全”。任職會計的Iris和Karen，分別於去年10月中和12月中收到解僱信，原因是母公司投資的賭廳生意差，需要裁減行政人手。縱使有5年的會計經驗，受博彩業不斷傳出壞消息的影響，她倆對求職的前景並不樂觀，預計最快要待農曆新年過後才可能找到工作。至於工資的要求，會因應就業市場氣氛轉差而調低約兩成，由10,000元至12,000元，降至最低要求8,000元。

失業率可能再升

針對博彩企業接連向員工“開刀”，

勞工事務局的官員強調﹕“寧願減薪，好過裁員!寧可食少點飯，好過冇飯開！”對減薪幅度則不願評論，只呼籲員工自己衡量減薪與裁員的後果。但工會的態度是，不能讓有外勞的部門減薪裁員，因為資方經常鑽法律漏洞，將外勞調到別的部門，先解僱本地人，員工最終無耐接受資方調配。

據最新統計，2008年9月至11月，澳門的失業率為3.3%，失業人口約11,000人，較2008年8月至10月上升0.2%，失業人數增加800人，建築業和博彩業的失業人數增加較為顯著。

勞工局對今年的就業情況也不表樂觀，估計失業率將升，希望透過削減外勞的手段，控制本地失業率。

澳門大學博彩研究所所長馮家超分析，金融海嘯的出現，引發長期投資和短期融資的矛盾，迫使博彩企業開源節流，叫停發展項目，這不是博彩業發展過快的問題，元兇是突如其來出現的金融海嘯。“6家博彩企業入座才一年，就要抵擋經濟和發展週期以外的衝擊。這些瘦身行動，正是金融海嘯觸發的連鎖反應之一。”

他預計，因為博彩業的收縮，與其相關的行業如酒店、餐飲等會被連鎖效應帶動，相繼出現人力資源過多而需要收縮的情況。“這意味著失業率還可能高企。”

博彩企業瘦身是否揭示行業的不健康發展？馮家超並不這樣看。他指出，2008年博彩收入受上半年興旺帶動，全年埋單仍維持過千億元，即使賭收回落至2007年800億元的水準，企業仍有足夠的生存空間，行業性問題不存在，預計不會出現倒閉潮。“瘦身行動，是博彩企業帶出要過寒冬的訊息。”

投資者的信心受到政策、投資氣氛等眾多變數的影響，無人能猜測老闆的心，博彩企業是否還會有進一步的瘦身行動，局外人無法估計，惟有靜觀其變。金融海嘯後，澳門今年的就業市場，相信是自博彩經營權開放以來最不樂觀的一年。